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 2025-05-12 14:42:34
文丨劉本楚
嘩啦啦,嘩啦啦,大雨傾盆,傾盆著滿山遍野。漆黑的夜晚里,雷聲和雨聲把山村驚醒,突然的閃電雷鳴,仿佛要把天地炸翻。嘩嘩的雨聲掛在屋檐上,飄流枝葉尖,翻涌山路間,密密麻麻的雨網把山村房屋、把群山樹林、把崎嶇山路網得嚴嚴實實……
“楚兒呀,楚兒——快起來呀,牽牛去——,好雨來啦,今年方兒坪山頂?shù)拇筇镉邢M病?/span>
父親那驚喜的喊聲,穿過黑暗,穿過雨網,穿過屋檐,穿過我酣眠的甜夢。
大約凌晨三點左右,父親拍醒了我:“快點快點,楚兒呀,好雨來啦,好雨來啦,春雨貴如油喲!馬上牽牛去……”
我知道,此時此刻要快速上山,去耕山頂上的那丘“搶水田”也叫“天水田”,一年的希望就靠這場雨水了。
“哞哞——哞哞——”牛兒的叫聲纏綿著雨聲,纏綿著雷電閃爍的光亮,纏綿著雨水流淌的聲韻,更是纏綿著掛在父親肩頭而垂落腰背的犁尖與柴刀碰撞的脆響。
山路上的水線,細流如注,坡嶺上的長溝,水流縱橫,這山水如同天真爛漫的孩童,蹦蹦跳跳、喜喜洋洋,流得興奮,流得任性,流出了委婉姿容,流出了澎湃激情,把山山嶺嶺、枝枝葉葉,流得亮麗,流得鮮活,大山的春雨啊,流出了大山流動的生命。
大小山渠的那股股山水,合流成如同手臂粗壯,從田角的一頭嘩嘩注入田間。父親的鋤頭在山脈上勾畫,在坡嶺上行走,條條曲曲彎彎的水路,跟著父親的鋤頭連通山渠;股股波波浪浪的細流,追隨父親的鋤跡,蕩漾田間。
父親的斗笠與蓑衣的邊沿水線不斷,我的帶帽雨衣任憑雨水吹打,但仍有飄飛的雨滴濺入衣領,清涼脖頸。借著閃電的亮光,我看到了父親的臉上雨水滴流,滿臉笑容仿佛把雨水化成了驚喜的熱淚,化成了激動的心泉。
父親說:“楚兒呀,今年可有飽飯吃了,這一場雨水呀要多打一年的糧食啊……”
方兒坪山頂?shù)倪@丘田,是在離村莊兩公里的高坡上,是地地道道的“天水田”。在責任田到戶的時候,村邊溪流兩岸的坪田都分到了戶,只有山頂上的田沒人要。
父親是當時的村支書,在群眾會上就提出了一個方案,坡上的“搶水田”一畝算半畝,但仍然沒人要。怎么辦呢?坪上的田太少,山上的田沒人要。父親想了兩天兩夜,最后只有硬著頭皮自已要了。父親心里想,能種水稻就種水稻,萬一天旱就種玉米或者紅薯,雜糧也能飽肚子,田地總是要耕種的喲。
群眾說:“還是老書記大公無私呀……”
父親說:“我是共產黨員,我是村支部書記,我不種“天水田,”誰來種呢?”
長天睜開了惺松的眼睛,春雨仍在飄飄灑灑,父親的犁頭喜滋滋地扎進了泥土的深處,翻出了層層泥浪。春雨和著父親的汗水灑在泥浪里,泥土飽飲春水,溶成了泥漿,吐出朵朵泥花,開滿田間。
我在田坎上割著牛草,刀鋒撩著巴茅,割斷枝葉,身子俯著坎沿,擁抱綠色。春雨在刀刃上流淌,流淌著春天的甘甜,青草把田角堆滿,填飽牛肚饑腸。
父親高揚的牛鞭,劃破天空,甩亮黎明;父親吆喝的喊聲,穿越山林,呼喚春雨。牛兒奮蹄在牛鞭的歡呼中,父親的足音把泥浪嘩嘩踏響。瓢潑的大雨,澆在父親的蓑衣上,瀑流傾瀉,顆顆豆大的雨滴,打在父親斗笠上,水線密集。父親那滿臉的泥星,滿臉的水花,滿臉的笑容,滿腔的喜悅激情澎湃在田間、春雨、泥浪之中。
父親用汗水潑灑春泥,犁尖以堅韌扎碎春泥,聲聲牛蹄與父親足音把春泥喚醒,熱烈的春雨與滿坡遍野的山水把春泥浸透揉爛。春情滿懷的春雨喲,澆遍了山山嶺嶺,滋潤了大地田園。
春泥熟透的田園汪汪如鏡,父親望著鏡面蕩漾的田間水浪,心海里同時蕩起了波瀾,臉上的笑容,眉眼的春風與田間的微波水花,一同輕輕綻放。
一陣風雨拂過,父親似乎感到了一絲涼意,可那顆被春雨澆透的心,滾燙在細波微瀾的田間里。
天已大亮了,稀疏的雨滴仍在春風里輕揚,仿佛依然眷戀著昨晚的雷電與瓢潑、狂熱與激情,情義深重的春雨喲,又把柔情與甘甜纏綿飄灑。
一場春雨洗過的長天,碧空萬里,縷縷霞光親和著片片蔚藍,蔚藍著遠山云空。父親站在田角邊,俯瞰遙望遠方的沅江,父親的心潮又卷起了浪花。父親在想,要是沅江的水能流到山上來,那就不愁飯吃了……
“楚兒呀!快過來,把牛兒牽去吃草?!备赣H的喊聲充滿了興奮。
“今兒早上,楚兒厲害了,割了那么大堆青草,牛兒會吃出膘肥體壯的……”
我牽過牛兒,如同牽著父親的心思。我在想,還是父親厲害,不到兩個小時,一片土地便成了水田,成了豐收的希望。
我懷著新的希望,又回到了老家,爬上方兒坪山頂,當年那禾苗綠浪與稻浪翻滾的金黃,仿佛滾蕩眼前,父親那燦若顆顆稻谷的笑顏,飛滿田野。如今這丘“天水田”,已綠成一片成材的松林,棵棵桿亮葉茂,郁郁蔥蔥,茁壯在陽光春雨中,承載著昨天的風雨,沐浴著今天的春風。
春雨是甘甜的,甜了青山,甜了大地,甜了山地莊稼,甜了稻田泥浪,更是甜透了莊稼人的心窩窩。
責編:廖慧文
一審:廖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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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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