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文聯(lián) 2025-05-19 15:07:00

于鋼鐵與森林的裂隙中尋找希望——評電影《幽靈公主》的生態(tài)寓言與女性覺醒時光悠悠歲月長
文|塵憶
五一期間,宮崎駿的經(jīng)典神作《幽靈公主》4K版重上大銀幕。《幽靈公主》以日本室町時代的煉鐵文明為幕布,用少年的目光撕開人類與自然的永恒困局。這部1997年斬獲日本影史票房冠軍的動畫神作,時隔28年再次上演,其震撼力并未因歲月褪色。阿席達卡與幽靈公主珊在血色森林相遇,黑帽大人擊穿山獸神頭顱的瞬間,揭示出生態(tài)危機寓言下女性覺醒與生存哲學的深刻對話。
《幽靈公主》的生態(tài)寓言絕非簡單的環(huán)保說教。在達達拉城的煉鐵爐中,宮崎駿將工業(yè)文明的悖論具象化為滾燙的鐵水與嗆人的濃煙。這座由女性主導的鋼鐵之城,既是人類求生意志的豐碑,亦是自然傷痕的見證者。黑帽大人帶領(lǐng)麻風病人與邊緣女性開山伐木,用火槍對抗神靈,卻在“發(fā)展即生存”的邏輯中陷入道德困境——她既是受壓迫者的保護者,又是大自然的掠奪者。
山獸神的死亡與重生構(gòu)成了最精妙的生態(tài)隱喻。當人類砍下這位“生死管理者”的頭顱,誘發(fā)魔化野豬族(如乙事主)的終極災(zāi)難,失衡的自然系統(tǒng)掀起更狂暴的反噬:野豬的黑色黏液吞噬大地,森林的憤怒化作詛咒侵蝕阿席達卡的手臂。這種設(shè)定暗合生態(tài)女性主義的批判,意即人類對自然的統(tǒng)治邏輯,與父權(quán)社會對女性的壓迫如出一轍。正如乙事主率領(lǐng)的野豬族在頭顱被奪前就已因仇恨墮入魔道,頭顱事件不過是壓垮自然平衡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宮崎駿的筆觸下,女性角色始終是敘事主體而非陪襯。達達拉城的女性圖譜,無疑是動畫史最鋒利的性別宣言。煉鐵爐旁女工們赤足踩動風箱,麻風病人用潰爛的手指緊握鐵錘,她們的笑語刺破戰(zhàn)火,譜寫著顛覆性別桎梏的篇章。當鏡頭掃過她們被灼傷起泡的腳背與結(jié)滿血痂的掌心,工業(yè)文明的血腥代價在4K畫質(zhì)下纖毫畢現(xiàn)。當武士叱罵“女子無狀”時,城樓此起彼伏的噓聲,是對日本父權(quán)社會最辛辣的嘲諷。
在女工群體中,阿時當屬最耀眼的存在,這也是我最認可的女性形象。因其生動鮮活,充滿生命張力,仿佛鄰家熟悉的姐妹。聽聞?wù)煞驓w來,她火急火燎奔至跟前,嘴上嗔怪:“甲六,你還活著呀?”“你這個笨蛋,養(yǎng)牛的卻傷了腳,我們怎么討生活。我一直好擔心你,你干脆被山犬吃掉算了。我再找個更好的男人嫁掉算了。”她看似埋怨丈夫,實則心疼自己的男人。
黑帽大姐這號人物最是琢磨不透,你說她亦正亦邪都不貼切。她收留窯姐兒和麻風病者,給苦命人撐起片瓦遮頭;獨胳膊掄著鐵錘高喊"重建",骨子里透著鋼勁兒??赊D(zhuǎn)頭又帶著工匠鑄鋼弩砍山神,把活下去的念想碾成帶血的鐵渣子。
珊姑娘壓根不是童話里等著王子親吻的瓷娃娃。獸皮裹身,狼崽作伴,她把“野”字焊在脊梁骨上。那句“我喜歡阿席達卡,但不會原諒人類”時,纏著情意也勒著恨意。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記耳光,抽在文明人自詡高貴的臉上,所謂馴化,不過是給山林套上枷鎖的偽善。
影片最戳心的地方便在這份實誠。當阿席達卡臂上詛咒如毒藤蔓延,當神獸頭顱滾進泥湯,宮崎駿硬生生撕開所有粉飾太平的遮羞布:人與自然哪有什么詩情畫意,不過是搶口飯吃的較勁。煉鐵鋪子里女工們彎成蝦米的脊梁,麻風病者用殘肢夾著鐵鉗的顫巍,這些糙糲畫面比十重教義都嘹亮——活著從來不是請客吃飯,是無數(shù)人拿血肉當柴火熬煮的掙扎。
可這故事終究沒陷在黑窟窿里。阿席達卡托起神獸首級那刻,焦土里鉆出的新芽比任何宣言都鏗鏘。宮崎駿在這里留了一扇窗,和解不是握手言和,是各守界限卻彼此惦念的守望。就像村里人守著鐵爐子過日子,山那邊的狼群守著林子嚎月,井水不犯河水卻又息息相關(guān)。
28年后的今天,我們再看4K版里纖毫畢現(xiàn)的神獸毛發(fā),倒像是照著現(xiàn)實鏡子。亞馬遜雨林燒起來的煙,福島排海攪渾的水,何嘗不是黑帽大姐當年面臨的兩難?只是今人仍困在“要飯碗還是要良心”的死胡同里打轉(zhuǎn),倒顯出二十多年前那鍋冒著熱氣的鋼鐵熔爐,早把人性烤出了焦香味。
宮崎駿的偉大,更多地表現(xiàn)為他拒絕提供廉價的答案。山獸神死后的森林,不再是從前的森林,黑帽大人失去的手臂永遠無法重生,但新芽終將在焦土中萌發(fā)。這種充滿東方智慧的生存哲學,在氣候變化與商業(yè)文明沖突加劇的今天,愈發(fā)顯現(xiàn)出超越時代的力量。正如久石讓經(jīng)典名曲《阿席達卡戰(zhàn)記》,通過柔情與悲壯的和鳴,將人與自然的故事娓娓道來。
悲愴與希望交織的旋律——我們或許永遠無法消弭所有矛盾,但只要仍有人愿意“用清澈的眼睛看清真相”,生命的微光就永不熄滅。
導演塑造了一個開放式的結(jié)局,尊重他者命運,愛不一定要在一起,能經(jīng)常相見也很好。這樣的結(jié)果正好更符合當下年輕人的生存狀態(tài),選擇為彼此留白。這樣的結(jié)局又剛好呼應(yīng)了電影的開頭??ㄑ胚`反族規(guī)為青梅竹馬的阿席達卡送行,把自己珍視的玉刀送給他,對他說:“時時刻刻想著哥哥,所以你一定要平安歸來?!边@比任何深情告白都溫柔且有力。
劇終的那一刻,重新回顧《幽靈公主》,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那些躍動在銀幕上的生靈,既是自然最后的守護者,也是叩問現(xiàn)代文明良知的永恒精靈。當黑帽大人在廢墟中說“我們重建”,當幽靈公主騎著白狼消失在森林深處,宮崎駿先生完成了他最宏大的敘事:在鋼鐵與生命的交響中,女性覺醒與生態(tài)寓言本就是同一曲贊歌。這曲贊歌沒有休止符,它將在每個試圖“活下去”的堅韌靈魂中,永遠回蕩。
責編:周聽聽
一審:周聽聽
二審:張馬良
三審:周韜
來源:湖南文聯(lián)
我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