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其雨 新湖南客戶端 2025-06-27 18:01:19
霧鎖闊湖,迷路游魚倦不知歸。前不久,循泥腥氣與蒿草香闖進幺姑墳山,眼前不過是一處“個頭”略高、形 似烏龜?shù)纳綅?,它與極目浩湯的沉塌湖隔空相望,就像倦鳥歸巢的我,與長眠于此的至親久久對視。
我是一條一夜長大的魚,眼珠清亮。眼里山花爛漫, 湖汊、野菱、茭瓜和菖蒲花點綴其間,亮眼處必定還長滿木槿和木耳??墒牵此l(xiāng)的生靈,虛胖而又卑微,何以能翻過寂靜佛堂和山川湖海,尋回那如曇花般的記憶?
農忙,湘北地區(qū)“雙搶”割谷、挑擔、晾曬,常忘了往肚里送一口飯。只等知了扯破喉嚨,禁山上的布谷鳥暫歇,伢兒和大人頂荷葉為帽,光膀子、打赤腳下湖洗澡, 獨享“靠水吃水”的野趣。
南風起時水微瀾,正是提絲網、撐長篙放網捉魚的好時機。不打“窩子”不坐“鴨劃子”,在暗流和陡坎面前, 打魚人憑勇氣和經驗避開,目之所及皆是深坑、水草等。
在離岸數(shù)十米的平靜水面下網,一手持細網,一手劃水向下沉網,絲網墜子因重力而繃直,上方的白泡沫浮子則漂 在水面。萬事俱備,下網者需由里至外排開,來一場“狗 刨式”游泳賽,且要用細長楠竹棍敲打水面,于是,水草間驚慌失措的魚頓作鳥獸散,殊不知,等待它們的是一道 遇水無形的“迷城”。半個小時后,打魚人開“盲盒”,靠的全是運氣和技巧。少則兩手空空,多則似串籽枇杷有數(shù) 十斤,以土鯽魚、黃顙魚、白鰱、草魚為主,偶有青魚和 張牙舞爪的毛螃蟹。粗獷的農人巧手翻飛,纏網被慢條斯理扯抻,一條條紅尾、鰓紅的漁獲,悉數(shù)放進鳳凰牌單車后座的竹簍,很快會有販子帶秤上門收魚,趁著新鮮沿街、 走村叫賣。它們的最好歸宿,是外婆的爐鍋。
我的外婆喜歡打“歪胡子”,她的錢碼得很齊整,盡管滿是塊票和角票,買鯽魚時總是一副神仙樣子:一手先在舌尖上捻一捻,數(shù)錢時慢慢悠悠,真正遞錢時,這才行云流水般一氣呵成。我是灶門口的燒火佬,聽見鍋里噼里啪啦作響,猜是魚子爆裂的聲音,等扁嘴駝背白肚的土鯽魚兩面起殼、肚子微隆,沿鍋邊淋陳醋,放剁椒、華容芥菜、 姜末同煮,可紅燒可黃燜。
美味,是農家最本真的洗禮。席間,我和老表被“約法三章”:筷子伸出后遇肉夾肉、遇姜吃姜,莫隨意翻菜碗;拿碗端坐,不可趴在桌上,如此吃相難看。后來,我們一直納悶,魚究竟到哪去了?細細想來才察覺,兩條鯽魚竟被2 斤左右重的芥菜絲故意覆蓋、藏身碗底。到了敢頂嘴的年齡,麻起膽子再問起時,才被“少吃多得味”的 神回復折服,高,實在是高。
常有大飽口福之時。我的奶奶早已作古,卻猶記得她喜歡自留老種子,是個典型的種菜能手。人家的南瓜沒影, 她在田間地頭隨便點一窩瓜秧,不施肥料不照護,南瓜、冬瓜、瓢瓜、香瓜排排隊,她仿佛是“葫蘆娃”的締造者。 不用掏一毛錢,吃不完的菜蔬被她提到集市,在殺豬佬、 豆腐倌的跟前嘟囔幾句,換回的是鮮魚、豬肉、千張,還有散裝谷酒。逢年過節(jié)時,以物換物得來的游刁子有一筷 子長,剖肚腌鹽沾滿面粉雞蛋糊,炸得是焦脆酥香、醉意滿堂。攤涼后用塑料袋密封,放學后拿幾條當零嘴,可以吃幾個月。
其實,也有一種大快朵頤、快意人生的吃魚之法。湘北地區(qū)水產豐沛,加之魚有“年年有余”的寓意, 也就有了“無魚不成席”的說法。蒸煎炸煮,各盡其味。我卻以為,清蒸是最能體現(xiàn)魚之鮮美,如此一來才不枉“魚生”。
講究的食客,把 4 斤左右的青魚剖好、洗凈,斬成大小均 勻的塊狀,尤其是魚頭和魚尾要擺盤美觀。腌少許鹽,用 蒸菜粉包裹魚身,裝盤上竹蒸籠蒸 15 分鐘左右。與此同時,另一口鍋放菜籽油,點上一瓢長江水,隨后下姜末、 陳醋、醬油、白糖、生抽、蒸魚豉油、剁辣椒,猛火轉文火熬成米糊狀時勾入芡粉,待魚出鍋的一瞬間,讓每一塊魚肉都呼吸到酸、甜、辣、爽的美好與清澈,我想,這大概也是靈魂至味、大道至簡的要義了吧。
我是一條魚,哪管酸甜苦辣咸,游在這珍貴的人間!
作者簡介:熊其雨,湖南華容人,長沙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出版《華容風物集》《江荻新洲》等書籍,曾獲湖南新聞獎、長沙新聞獎。作品散見于《人民日報》《羊城晚報》《湖南日報》《晶報》《湖南散文》《瀟湘晨報》《大湘菜報》《散文詩》《高中生·職教與就業(yè)》《高中生·青春勵志》《長沙晚報》《今日女報》《株洲晚報》《永州日報》等報刊。
責編:何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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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新湖南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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