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柳 中國殘疾人雜志社 2025-08-14 09:52:19
“我最想和大家分享的是:幸福是奮斗出來的,而奮斗本身就是一種幸福?!?025年6月30日,湘潭大學公共管理學院講師扶婷與其他四位全國自強模范代表一起走進國務院新聞辦公室新聞發(fā)布廳,圍繞“弘揚自強精神 凝聚奮進力量”,與大家交流分享。
3歲那年,一場車禍讓扶婷的世界驟然傾斜。右臂的消失,是命運強加的第一道陡坡,面對這無法選擇的起點,她用韌勁與勤奮回應:在泳池里單臂破浪,讓五星紅旗在國際賽場冉冉升起,從冠軍轉為“學霸”,法學博士是她寫給自己的證明,在法庭上為弱勢發(fā)聲,用上千次法律援助和殘疾人站在一起。
失去右臂的童年,扶婷連系鞋帶都是挑戰(zhàn)。扶婷卻從不甘困于“殘缺”二字,“從小我就知道,別人能夠很輕松做好的事情,我要付出很多的努力?!睉{著這股倔強,她在家人的幫助下學會了用左手生活。13歲那年,扶婷與水結緣,踏入湘潭市體校時,教練看著這個瘦小的獨臂女孩,眼神里滿是疑慮,最終因為她眼中的堅定將她留了下來,“教練只說讓我試試,但我知道我能堅持下來?!?/p>
單臂劃水,平衡是道天塹。訓練之初,身體在水中難以控制方向,扶婷連打水板都抓不住,但她相信勤能補拙,別人練一組動作,她練三組;別人休息,她還在水中默默矯正姿勢,漸漸摸索僅屬于獨臂的節(jié)奏與技巧。“最難的是日復一日高強度沖刺的訓練,當你游到最后25米,已經(jīng)筋疲力盡還是得拼命完成超越,當你撐到最后10米,憋氣憋不住了,卻仍要咬牙堅持?!边@種對身體極限的挑戰(zhàn),鍛造了她鋼鐵般的意志。她甚至曾在高燒未退時拔掉輸液針頭重返泳池訓練,“不是不能休息,而是我不能接受自己停下來。”
2001年,一場看似無望的選拔賽成了扶婷游向更大賽場的轉折點。扶婷忐忑地步入賽場,定了定神,隨后奮力躍入水中,憑借優(yōu)秀的成績,她不僅順利晉級進入國家隊,更找回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一年后,年僅16歲的她身披國家隊戰(zhàn)袍出征釜山亞殘運會,初登國際賽場便勇奪一金兩銅。此后10年,泳池成為她獨臂飛翔的天空:2003年新西蘭世界輪椅運動會獲得4金;2004年雅典殘奧會留下拼搏身影……10年征途,18枚金牌、5枚銀牌、4枚銅牌,數(shù)次打破世界紀錄。每當國歌在異國他鄉(xiāng)因她而奏響,為國爭光的信念如炬火照亮心房?!拔沂寝r(nóng)民的孩子,是蓬勃發(fā)展的殘疾人體育事業(yè)給了我改變命運的機會,讓我的人生出彩、夢想成真。這份在賽場上練出來的拼搏精神一直影響著我。”
從金牌選手到金牌律師
雅典殘奧會后,18歲的扶婷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她做出一個勇敢的決定:告別泳壇回到高考考場。泳池的輝煌被清零,她成了學業(yè)上的“追趕者”。面對因訓練落下的課程,她只能從最簡單的英語單詞開始啃讀。出身農(nóng)村,英語曾是扶婷巨大的短板,但她憑著運動員的狠勁,一個詞一個詞地努力攻克。她把所有時間投入書海:上課、自習、泡圖書館,最終如愿考上湘潭大學法學專業(yè)。大學校園中她也沒有松懈,專業(yè)課名列前茅,沒課時就去蹭高年級的課,四年本科,她年年榮獲獎學金,更被評為“全國大學生自強之星”。
畢業(yè)后,扶婷曾到律師事務所工作,但事業(yè)的起步遠比泳道艱難。缺少案源,不被當事人信任,調(diào)查取證常吃閉門羹,甚至有客戶當面摔門而去:“一個殘疾人來搞什么!”但扶婷毫不退卻,她細摳案件細節(jié),反復演練庭審過程。2012年接手云南某公司70萬元賠償糾紛案時,扶婷一頭扎進案卷的同時,遠赴現(xiàn)場逐項核實證據(jù),硬是將虛高的索賠額“擠”至法院判決的2萬元。這一仗,不僅為公司挽回巨大損失,更贏得了客戶由衷的敬佩與長期合作。
初入職場時的“信任危機”遠不止于此。一次代理工傷賠償案進行調(diào)解,對方單位工作人員毫不掩飾輕蔑:“你一個殘疾人,能代表他談什么?”隨后將她晾在會議室數(shù)小時。扶婷默默承受,轉而堅定地引導當事人申請勞動仲裁。當仲裁裁決完全支持其訴求時,對方負責人震驚之余甚至質(zhì)疑她“走了后門”。“我們就是完全通過法律途徑?!狈鲦玫幕貞届o有力。從協(xié)商時的冷遇,到裁決后的刮目相看,她用專業(yè)能力證明了自己可以。
專業(yè)精進之路永無止境。32歲時,扶婷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她重拾課本向法學博士學位發(fā)起沖擊?!翱蒲腥说膾暝c煎熬遠比想象艱難得多。”一次次挑燈夜戰(zhàn),一次次推倒重來,3年后終獲博士學位,還成為湘潭大學的老師,她將賽場拼搏精神注入教學:主講的《勞動和社會保障法》獲評湖南省精品在線開放課程;黨課《雷鋒精神》引發(fā)學子共鳴。從泳池冠軍到法庭辯手再到高校名師,扶婷不斷挑戰(zhàn)自己,走出了一條自己的路。
永遠和弱勢群體站在一起
執(zhí)業(yè)多年,作為殘疾人的扶婷太了解這個群體維權的不易。2004年剛入大學,她便加入社會權益法律救助中心。第一次走進田間地頭普法,第一次為重殘者代寫文書……扶婷一點一點用法律知識幫助著需要幫助的人。一個9歲男孩因火車事故截肢的維權案,是她公益之路的起點。男孩家庭的貧困和相似的遭遇刺痛了她,她無償代理此案,最終通過調(diào)解爭取到應有賠償。這顆在執(zhí)業(yè)之初埋下的種子,終在2017年破土成林——她牽頭成立“扶婷公益法律服務與調(diào)解工作室”,為弱勢群體提供免費法律援助,她所在律所的12名律師全體響應。
工作室的燈光常為最無助者點亮。2017年7月,扶婷看到了聾人李某因百元糾紛殺人的新聞。她主動提供法律援助,卻遭遇溝通困境——李某不識字、未學手語,自我封閉,手語老師在場時他全程拒絕溝通。細心的扶婷支開旁人,用簡單比畫和手勢交流。當李某終于在這個同為殘疾人的律師眼中看到理解,緊閉的心門終于打開縫隙,“像李某這樣的殘疾人,尤其是聾人,內(nèi)心敏感孤僻,長期與世隔絕,對法律更是無知,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犯罪,更不知道怎么通過法律途徑幫助自己??吹轿沂菤埣踩?,他的心理落差比較小,知道我是律師,他很信任我?!狈鲦媒K于了解到,因為被害人堅持索要100塊錢“嫖資”,導致李某被激怒而殺人的心路歷程。
法庭上,扶婷心情復雜:“從法律角度,我承認他殺人的罪行,理應受到懲罰;但從殘障角度,我又同情可憐他——定罪之前,說不出話的嫌疑人也有權利發(fā)出自己的‘聲音’,這是作為一個人應有的權利?!睘榱藥椭钅?,扶婷4次前往看守所與其交流溝通,并多次打電話給李某父母,希望他們不要放棄李某,要多去探望他,給予他溫暖。最終,李某被判處無期徒刑?!白鲞@些案子談不上賺錢,還經(jīng)常要自己貼錢。像李某故意殺人案的辯護,每次請手語老師協(xié)助溝通的費用,都是我自己貼錢?!狈鲦谜f。
另一場硬仗是為盲人爭取“摔倒的權利”。一位盲人女性因大雨沖走井蓋而摔傷,涉事單位以“盲人雨天獨自出行未盡注意義務”為由認為盲人本身也應承擔一定責任。扶婷團隊據(jù)理力爭:“社會應提供無障礙環(huán)境,而非限制殘障者自由!”一審二審均勝訴,法院判決盲人無須自擔責任。這起標志性案件,為司法實踐審視殘障者“注意義務”樹立了新標尺。
公益之路的深入,讓扶婷意識到個體援助的局限。她推動湘潭市創(chuàng)新建立“重度殘疾人照護四方協(xié)議”機制——由鄉(xiāng)政府、村(社區(qū))、親屬鄰里、鄉(xiāng)鎮(zhèn)殘聯(lián)共同簽約,壓實對重度殘疾人的日常關懷責任。這一模式源于對農(nóng)村一對重度殘疾夫婦生活困境的思考:當一方外出時,另一方連基本自理都成問題。協(xié)議雖不是法律強制,卻激活了基層互助網(wǎng)絡,成為湘潭全市推廣的暖心創(chuàng)舉。
從個案援助到系統(tǒng)變革,她的步履越發(fā)堅實。擔任湘潭市殘聯(lián)理事、人大代表期間,她推動“公益優(yōu)先”寫入律所章程;參與“雨湖區(qū)殘疾人專家志愿服務團”,整合電商、農(nóng)業(yè)資源幫扶殘疾人就業(yè)創(chuàng)業(yè);帶著檢察官體驗無障礙設施,促成公共停車場殘疾人免費政策落地;更竭力推動駕考政策破冰,讓無數(shù)殘疾人的駕駛夢照進現(xiàn)實。18年公益長跑,她記不清幫扶過多少人,但每個受助者眼中的星火,都是她前行的動力:“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我都愿竭盡所能,以專業(yè)之長,讓更多弱勢群體感受公平正義?!?/p>
如今,作為湘潭大學教師的扶婷,將自強精神融入日常講授。她常對焦慮的學生說:“盡管努力,不問前程?!痹谒髦v的《人生不設限》課堂上,沒有空洞說教,只有真實懇切的生命哲學?!爱斈阌X得困難時,其實在積累破土而出的力量?!睆?歲折翼的鄉(xiāng)村女孩,到泳池劈波斬浪的冠軍,再到為弱者擎起正義之劍的律師,她用獨臂奏出了屬于自己的獨特樂章。
當扶婷在國新辦發(fā)布會上說出“幸福是奮斗出來的,而奮斗本身是一種幸?!睍r,全場掌聲雷動——這掌聲不僅為了她在泳池中獲得的18枚金牌,更為了她那顆于磨難中淬煉、又無私照耀他人的赤子之心。(劉柳)
責編:黃伊婷
一審:黃伊婷
二審:蔣茜
三審:周韜
來源:中國殘疾人雜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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