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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 張國良

天色微亮，岳哥飯店廚房里燈已亮起。自從2005年在縣城開店以來，岳哥岳嫂在自己的夫妻店里20年如一日，一個在灶前，一個在案旁，早早忙碌著做他們店里的招牌菜——坦渡灌腸。

岳哥1963年出生，臨湘坦渡大河村人，兄弟姐妹六人，排行老二，家里經(jīng)濟(jì)十分困難，高中畢業(yè)回家務(wù)農(nóng)兩年后結(jié)婚，帶著岳嫂到鎮(zhèn)上開了家餐館，因看到村里每逢過年，家家殺年豬后便取一段豬腸和糯米做成灌腸，以此來犒勞全家人一年的辛勞。據(jù)說這道菜味美無比，坦渡人老少皆好，同時還有潤腸通便，預(yù)防小兒夜間尿床等功效。岳哥認(rèn)為值得推廣，于是潛心學(xué)習(xí)研究，把灌腸越做越好?？吹绞晨蛡€個愛吃，他便舉家搬到臨湘城區(qū)繼續(xù)開店，這菜一上桌，臨湘城區(qū)人也格外喜歡吃，岳哥把這道菜整整做了20年！

每次做灌腸，岳哥總是堅持坦渡原始作法，追求原汁原味。他每次先取來一些豬直腸，在盆里浸水，渾濁的水紋蕩漾開去，透露出難以言喻的腥氣。岳哥的手指在皺褶間來回穿梭，一遍一遍淘洗，直至水清見底，腸衣呈現(xiàn)出粉嫩透亮的顏色。岳嫂則將糯米淘凈、泡發(fā)，米粒吸飽了水分，顆顆飽滿晶瑩，仿佛浸滿了水的玉石。糯米被岳哥的大手?jǐn)噭拥镁鶆?，米粒裹著油光，粒粒晶亮?/p>

接著便是灌腸了。岳哥將豬腸小心套在特制的竹筒上，岳嫂則取米粒徐徐灌入。岳哥的雙手護(hù)著腸衣，感受著米粒在腸衣里一寸寸漲滿，手勢輕重有度。米粒鼓脹，腸衣漸漸飽滿硬實起來，如同剛剛吹飽了氣的球兒，滾圓光滑，顯出沉甸甸的分量。灌好的米腸一圈圈盤起，在盆中疊摞，宛如時光盤踞于此，層層疊疊，積滿了多少日子。

蒸煮是最后關(guān)鍵。岳哥將米腸盤放入蒸籠，火舌在灶下舔舐著鍋底，水汽蒸騰翻卷，廚房里漸漸彌漫開一種特殊的醇香。待蒸籠蓋掀開，一股洶涌的熱氣撲面而來，米腸油亮飽滿，如新生的嬰孩般豐潤，油光在紋路間游走，顯出誘人的色澤。岳哥趁熱撈出，再置于案板上晾涼，熱腸子逐漸凝結(jié)成渾圓、結(jié)實的一圈圈，如一條盤臥的巨蟒，沉甸甸地伏在那里。

待晾涼之后，岳哥執(zhí)刀將灌腸切成厚片，每一刀下去，刀鋒劃開腸衣的韌勁，米粒便袒露無遺。切開的灌腸片薄厚均勻，糯米潔白如雪。這切片的灌腸，是坦渡灌腸的最終形態(tài)，被岳哥端上了桌。

日頭漸高，岳哥飯店的門口人聲漸稠。各色食客循香而至，紛紛落座，點菜聲此起彼伏。灌腸片在熱油中煎得滋滋作響，兩面焦黃，香味鉆出廚房，直竄進(jìn)每個角落。油煎后的灌腸，腸衣緊致脆韌，糯米軟糯溫潤，引得食客紛紛點頭贊嘆。

其中一位?？停棵恳槐P灌腸，一盤小菜，再配二兩小酒，細(xì)嚼慢咽。他夾起一片灌腸，入口之后微閉雙目，咀嚼良久，末了，竟還用指尖拈起盤中最后幾粒散落的糯米，送入口中。岳哥每每看在眼里，便知這老主顧又回來了。還有幾位初來者，夾起灌腸入口，先是驚奇，繼而頻頻點頭，彼此小聲議論：“這味道，果然蠻好！”

岳哥飯店在臨湘市區(qū)開了二十多年，盡管因門面原因多次改換地址，店中菜單雖也變換，唯有坦渡灌腸，卻始終如一地立于菜單之首，穩(wěn)如泰山。特別是2021年4月，坦渡灌腸被評“臨湘十大名菜”后，前來岳哥飯店點吃灌腸的新食客明顯增多，岳哥更加賣力做好灌腸了，夫婦日日操持，岳哥灌腸，岳嫂生火，兩人早已默契如一，無言之間便完成一切。岳哥的雙手，青筋盤繞，指節(jié)粗大，掌心覆滿了厚繭，上面還刻著幾道細(xì)碎的刀痕；岳嫂呢，則鬢發(fā)悄然染霜，眼角也爬滿了細(xì)密的皺紋。案板經(jīng)年累月承受刀鋒的刻劃，早已布滿深深淺淺的溝壑，如同他們臉上被時光之刃刻下的紋路。

時光里，灶火熾烈，食客如流，岳哥夫婦在案板與爐灶之間，如同那糯米與腸衣，彼此包容，彼此支撐，彼此成就。他們的生命，便在這方寸之地的廚房里，在每一個浸透汗水與香氣的日子中，慢慢蒸煮，沉沉發(fā)酵，最后凝練成這道名為“坦渡灌腸”的滋味。

灶火終歸熄滅，油煙氣也散了，杯盤收拾干凈，店門關(guān)攏。岳哥夫婦坐在燈下，看著空蕩的桌椅，靜默無言。岳哥逐漸萌生了一個夢想，那就是不斷研究如何開發(fā)推廣灌腸，注冊一個商標(biāo)，能夠規(guī)?；a(chǎn)而又不失傳統(tǒng)工藝，讓這道地方特色美食造福更多食客。

案板上深深淺淺的刀痕，映著燈光，好似時光刻下的印痕，默默訴說著這二十多年里那些熬煮的歲月與夢想，那些被煙火氣浸透的日夜——它們?nèi)绱舜旨c而堅韌，恰如坦渡灌腸的滋味，嚼到最后，方覺內(nèi)里溫厚深長。

作者：張國良

責(zé)編：蘭萍

一審：蘭萍

二審：劉宇麗

三審：丁會云

來源：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