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良 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 2025-08-28 09:24:44
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 張國良
白羊田鎮(zhèn),地處湘北丘陵,自古便產(chǎn)優(yōu)質(zhì)綠豆。鄉(xiāng)民勤于農(nóng)事,春天豆苗青翠,夏秋之交,豆莢累累,摘之盈筐。此地流傳一鄉(xiāng)間美味,名曰綠豆泥,看似樸拙無華,卻是紅白宴席上不可或缺的招牌之菜。其色如碧玉,其質(zhì)若凝脂,入口即化,余味綿長。2021年,竟有幸入選“臨湘十大名菜”,亦可謂實至名歸。
綠豆泥之制,首在選材。豆熟時季,鄉(xiāng)人以手采摘之后,曝曬多日,去其外殼,用竹木之器貯存。制豆泥時,選取顆粒飽滿,色澤青潤之豆,同時取少量品質(zhì)上好糯米,乃以山泉浸泡,待飽吸水分,豆皮微皺,糯米浸透,方可一起煮用。
炊煮之時,最好用柴火土灶。鐵鍋深闊,注水適量,將泡好綠豆與糯米放入其中,先以武火煮沸,再轉(zhuǎn)文火慢燉。期間須有人持長勺不停攪動,防其粘鍋。此時灶間蒸汽彌漫,豆香四溢,漸而滿室皆香,竟透出窗欞,飄散于街巷之間。鄰人聞之,便知某家又在制備綠豆泥了。
這綠豆泥看似素凈,實則可甜可咸,隨宴席性質(zhì)而變。若為紅事,則拌入冰糖、桂花,甜而不膩,寓意生活甜美;若為白事,則佐以細鹽、香油,咸香適口,寄托哀思之情;也可日常宴客,盛以白瓷小碗,上面放點新鮮土豬肉末,澆些醬汁,綴以幾根蔥碎,然后搬上桌來,謂之“開席一碗泥,暖胃又暖心”。
余少時隨父去白羊田走一廖姓表親,曾見其家祖母制此物。彼時她老人家年已七旬,猶親自選豆、篩洗。灶前坐一小凳,持勺緩緩攪動,神情專注,如參禪悟道。我問何以不歇,老人家笑曰:“火候二字,最是難言,早一分生澀,晚一分失香喲?!?/p>
今人宴請,多尚葷腥,蹄膀肥雞,盈案堆盤。然白羊田宴席,必以這素凈的綠豆泥開席,其中自有深意。鄉(xiāng)人謂:“油膩之前,先以清粥小菜滌蕩口舌,正如戲文開場,先奏絲竹清音,而后才鑼鼓喧天?!币煌刖G豆泥下肚,舌尖味蕾為之蘇醒,方能細品后續(xù)佳肴之真味。此中智慧,暗合中醫(yī)“先淡后濃”之理,亦見鄉(xiāng)民飲食哲學(xué)。
據(jù)食療之祖唐代孟詵在《食療本草》一書介紹綠豆時記載“解百毒,灌汁即活,無需銀錢?!背司哂星鍩峤舛局?,綠豆還有利尿消腫、降脂穩(wěn)糖、改善皮膚、延緩衰老等功效,據(jù)說白羊田鎮(zhèn)秀只村有一名叫吳金桂的老太太,一生特別愛吃綠豆泥,極少患病,活到了103歲。
近年聽聞有外商至白羊田,嘗此美味而驚喜不已,欲投巨資建廠機械化生產(chǎn)。鄉(xiāng)中老廚聞言搖頭:“機器或可仿其形,難得其神,石磨轉(zhuǎn)速、柴火溫度、攪動節(jié)奏,皆需人手感應(yīng),況豆因年份氣候不同,性質(zhì)微異,非經(jīng)驗老到者不能調(diào)適?!彼熳髁T。此綠豆泥之所以能保其本真,蓋因鄉(xiāng)人堅守古法,不隨流俗。
一碗綠豆泥,凝集四時天地精華,更承載鄉(xiāng)民世代智慧。其味至簡,其道至深。世人追求珍饈異饌時,白羊田人卻以最平凡的豆子,成就最不平凡的味道。這或許提醒著我們:真正的美味,從來不在食材貴賤,而在用心深淺;文化傳承,亦不在聲勢浩大,而在日常堅守。
責(zé)編:蘭萍
一審:蘭萍
二審:劉宇麗
三審:丁會云
來源: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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