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康樂 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 2025-09-13 08:56:21
文/曾康樂
記憶深處,總有一片月光下的稻田,承載著我最珍貴的童年時光。那時的夏夜,月光如銀,傾瀉而下,藍天在淡淡霧氣中顯得愈發(fā)空闊沉靜。六七月份,正是稻谷成熟的時節(jié),飽滿的稻穗謙遜地低著頭,預示著豐收的喜悅。而稻田里,此起彼伏的蛙鳴聲,是大自然最動人的樂章。
“呱呱,呱呱……”那一聲聲蛙鳴,是童年夜晚最熟悉的旋律。它們或激昂,或舒緩,仿佛在演奏一場盛大的音樂會。我常常躺在院子里的竹床上,聽著蛙聲,數(shù)著星星,任思緒在夜空中飄蕩。那時的我,從未想過,這樣美好的景象,有一天會從我們的生活中消失。讀大學參加工作后,長期在城市里生活工作。偶爾回到家鄉(xiāng),看到的一切都變了。曾經(jīng)清澈明亮的月亮,被霧霾籠罩,失去了往日的光輝:湛藍透明的天空,也變得灰蒙蒙的,再也看不到那種純凈的藍。而最讓我痛心的,是稻田里那熟悉的蛙鳴聲,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曾疑惑,那曾經(jīng)熱鬧非凡的蛙聲,究竟去了哪里?直到我遇見了兒時的同伴“八肚臍”。他說有“捕蛙能手”每到禾苗抽穗的夜晚,就拿著手電筒,在稻田里尋找青蛙的蹤跡,只要手電筒的光一照到青蛙的眼睛,它們就會一動不動,任人捕捉。
一個晚上,能捕到二十幾斤青蛙,拿到市場上,一斤能賣二十幾塊。如此高的收入,讓更多人效仿著,竹簍子在田埂上排成串,蛙聲便隨著簍底的掙扎聲,漸漸稀少了。
農(nóng)藥也成了田壟的常客。噴霧器掠過的地方,青禾上凝著白花花的藥霧,害蟲蜷了腿,田溝里也漂起翻肚的蛙。有年秋收,我在泥里踩碎一個干癟的蛙蛻,忽然想起辛棄疾詞里“稻花香里說豐年”的句子——原來古人寫的不只是聲音,更是禾苗與蛙鳴共生的契約。當捕蛙人的手電筒和農(nóng)藥瓶撕開這契約,曾經(jīng)生機勃勃的稻田,只能變得寂靜無聲,成了沉默的荒原,
后來,我讀了一些科普書籍,才真正明白了蛙聲與豐收的緊密聯(lián)系。青蛙是稻田的守護者,它們以害蟲為食,保護著莊稼的生長。古人在一千多年前就懂得了這個道理,而我們,卻在不知不覺中破壞了這份自然的和諧。
這些年,每當想起童年的蛙聲,我的心中就充滿了遺憾和失落。我多么希望,有一天,能再次聽到那熟悉的聲音,看到那片充滿生機的稻田。后來,改變還是悄悄發(fā)生了。先是看見村里的年輕人背著行囊往城里走,留下的也是在正經(jīng)的耕田。田埂上少了晃悠的捕蛙人。聽新塘社區(qū)支部的胡書記說,現(xiàn)在進城務工掙得多,誰還盯著田溝里那點活計?更重要的是,他們按照汨羅市政府的統(tǒng)一安排,讓農(nóng)技員蹲在水洼邊撒魚苗,說是什么“稻漁共生”的法子,不打藥,靠魚和蛙吃蟲。
上個月十五,我在村頭遇見挑著有機肥的兒時同伴八肚臍。他指著遠處的稻田笑:“你聽?!膘F氣漫上來時,先是一兩聲蛙鳴怯生生地冒頭,接著是成片的“呱呱”聲,從割了一半的稻茬里、從新插的秧苗間涌出來,撞得月光都在顫。我忽然懂了,當人們不再把田溝當錢袋子,捕蛙人變成了養(yǎng)蛙人,當山坳里開始傳“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話頭,那些被月光泡軟的舊時光,原是藏在泥土里等著重生的。
那晚的月亮特別亮,照著田埂上插的木牌,上面的字被露水浸得模糊,卻能看清“生態(tài)種養(yǎng)”幾個字樣。蛙聲還在響,像給每一株稻穗都安了會唱歌的喉嚨,唱得泥土都在發(fā)芽。我知道,有些消失的聲音,終究會順著禾苗拔節(jié)的方向,重新漫回人間。
直到最近,我回到新塘社區(qū)范塘曾小住。一個十五的夜晚,我出門散步。一抬頭,只見一輪明月如玉盤高懸在空中,淡淡的霧氣繚繞,空氣清新純凈,沒有一絲雜質(zhì)。那久違的、清澈明亮的月光,讓我仿佛回到了童年。
此時正值雙搶時節(jié),稻田里,有的稻穗已經(jīng)被收割,有的還挺立在田中。突然,一陣熟悉的“呱呱”聲傳入耳中,我的心猛地一顫。那是蛙鳴聲!我站在原地,靜靜地聆聽著,淚水不自覺地涌上眼眶。那一聲聲蛙鳴,是如此親切,如此動人,仿佛是久別重逢的老友在向我訴說思念。
我趕緊拿出手機,記錄下這珍貴的一刻。聽著這熟悉的蛙聲,我感慨萬千。曾經(jīng)消失的蛙聲,如今又回來了,這讓我看到了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希望。我相信,只要我們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努力保護自然環(huán)境,那些曾經(jīng)失去的美好,終將重新回到我們身邊?!暗净ㄏ憷镎f豐年,聽取蛙聲一片?!痹高@充滿希望的蛙鳴聲,永遠回蕩在家鄉(xiāng)這片土地上,訴說著豐收的喜悅,見證著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
責編:封豪
一審:封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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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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